7.28是一个在瞬间改变人生命运的日子,7.28是个永远的伤痛和永恒的忌日!
34年前的今天,凌晨3时42分56秒,熟睡中的人们突然被惊醒,当时我住在北京宣武区。剧烈的颤动似乎整个楼房都要被摇晃倒了,我从床上跳下来,但就是站不住!我扶着门和墙跑到母亲的房间,只见母亲抱着一岁的女儿已经坐在了方桌底下,看我进来还叫我赶紧躲避。我当时还哈哈大笑,觉得妈妈太逗了,这么结实的大楼,怎么会倒塌呢?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地震知识,更没有一点灾难意识。甚至震颤过后还挺兴奋,总算是体验了一回啥是地震了!平静下来后,母亲担心的说从未遇上过这么严重的地震,不知震中在哪里?我以为这场虚惊只有我和母亲经历了,一定要告诉远在外地的父亲、弟弟和妹妹,还有离我最近的爱人温鲁生。这些当兵的人,都是工作第一,很少顾及家里的人。对,写信告之,也叫他们着着急!谁能想到,震中竟是唐山!唐山?!一个我再熟悉不过的城市!那是我当兵的的地方,也是爱人部队的所在地啊!
得知震中是唐山后,我还是没有想到过地震能毁灭一个城市!看到北京一些坍塌的门楼和危房,感觉唐山可能会比这里严重一点儿!我虽然担心爱人,但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死亡二字!一连几天没有消息,我想,部队一定是冲锋在第一线,解放军在救灾救人民呢!爱人温鲁生是个非常心细的人,往常有什么重要信息和情况早就电话打过来了,如今震中在唐山,怎么也该给我报个信儿呀!我终于沉不住气了,立即去给部队打电话。北空系统的各个通信部门我都非常熟悉,哪里都会有战友,她们都在安慰我的同时,告诉我震情严重,部队比较分散,有的通信中断了,一时没有确切消息,还说让我放心,一旦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我。而事实上战友们都在第一时间得知我的爱人牺牲了,他们怕我当时接受不了,全部统一口径,好让我有个缓冲的过程。我真信了,又等了几天,全北京都知道了唐山的伤亡惨重。我又去不断地向战友们询问,北空的左秀英战友再三考虑后这样回答了我:“大史,你千万要坚强!部队这次伤亡很大,你要做好思想准备!温鲁生肯定是受伤了,但送到哪里去了还不知道,有消息我一定会告诉你!”她不忍心讲实情,这样说是想让我有个心理过程,可我又误以为真了!立即给466医院打电话,战友何徐生等人也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安慰我,说温鲁生没有在医院。我开始胡思乱想,莫非他被救到沈阳、大连去了,要不就是被地方医院拉走了,我动用了所有的人力资源,帮我向全国各地的部队和医院查找温鲁生的下落。其实,温鲁生在总参当兵的妹妹早已知道哥哥死了,她在镇定情绪后首先告诉了我的母亲。妈妈也是军人出身的坚强女人,她自己也要忍受着痛苦却在我的面前十分镇定和乐观,并用母亲的慈爱关心照顾和启发开导着我,在适当的时候把真相告诉了我!其实我早就有思想准备,爱人会不会遇难?但总是抱着一线希望,就是妈妈告诉我真相后,我还是不愿意相信!怎么就让我的爱人死了呀?哪怕让他受伤变成残废人,只要活着,我也要照顾他一辈子啊!人的命运就在那一刹那被彻底的改变了!是巧合还是天意?这一天正是我们结婚四周年的纪念日,我还不满28岁,我们的女儿刚刚一周岁,而温鲁生正当年,牺牲时才30岁啊!
我们的女儿蓓蓓
我去466医院看望伤员。当我看到当年美丽、可爱的小姑娘张秀华时,我的心都要碎了!她竟是高位截瘫!还有多才多艺的赵玉祥,他的胳膊断了,不知以后还能否拉琴?这让我回想起1975年9月最后一次回唐山。因为温鲁生当时面临着转业问题,那个年代是哪来回哪的政策。为了一家人能在一起,我必须先带孩子转业回到北京,这样就一切都妥了。刚刚办完手续,在没有分配工作前我专程去唐山看望爱人和战友。除了许多首长和老兵外,在那里又特别认识了通信营宣传队的年轻的战友们。有舞蹈中间领舞的美丽姑娘张秀华,有英俊机灵的张建平,有手风琴拉的极好的赵玉祥,有风趣幽默的刘俭兆,还有夜莺般金嗓子的李淑华,她的一曲《雪莲花》至今还在耳边缭绕……清楚地记得,在汇报演出时,我因帮助其他的连队去化妆,本位主义的温鲁生还和我吵了一架呢!他已定好76年转业回京,因八月份还有演出,他说要站好最后一班岗,过了八一就能彻底回家了。北京方面,我已找安办做好了一切工作。就在7月中旬,女儿患病住院治疗,医生说叫孩子的父亲回来吧,我考虑到他的工作,让他站好最后一班岗吧,就自己辛苦没有打扰任何人。谁能知道,灾难就在月底发生了!女儿从此失去了父亲,可怜的温鲁生,还没有来得及听到女儿叫一声爸爸呢!更遗憾的是,他和女儿没有留下过任何一张照片!听战友宋文玉说,温鲁生把女儿的照片放在小镜框里,逢人就显呗,战友们都知道他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自从知道爱人牺牲后,尤其是看到受伤的战友们,我的心就一直想去唐山!我要去看看自己的部队和营房,我要去祭奠遇难的战友和慰问坚守在第一线的抗震英雄们!那时交通断了,根本没有火车!我托战友帮我打探,只要有去唐山的军车,请一定通知我。终于北空来电了,战友张牧田侦察到有一辆吉普车明天返回唐山,还告诉我她查到了司机的名字叫韩占文。天那!这是我们一连的战友啊,我认识他呀!真是天助我也!
我和小韩早上6点就出发了。沿途道路十分拥堵和难走,他的技术很好,插小路迂回着走向通畅的路段。一路上我大喊大叫,哎呀声不断,道路两边倒塌的房屋是我长这么大从没有见过的。越接近唐山,灾情越严重,我的心在发抖,连说话都在哆嗦。尤其是看到凤凰山,看到青年宫礼堂都调了个个,房顶全部翻倒在地上了;过去熟悉的街道全部变成了瓦砾和废墟,我们的空六军呢?我们的通信营呢?一片惨状,我的眼泪刷刷地往下流。走了将近一天,我们才到达营部。副营长代子山等战友们都来看我,我一直哆嗦着说不出话来。余震不断地发生,大雨哗哗地下着,我们隔壁的帐篷里是陆军的救援部队。那时条件好些了,看着累得筋疲力尽的战士拿着比盘子还大的包子狼吞虎咽时,我真是借着雨水忍不住地放声大哭……认识和不认识的军人,都是我的战友,都是我们解放军的一员,真是哪里有困难,哪里就有咱们的子弟兵啊!
通信营的院子
倒塌的二连楼房
温鲁生的宿舍
在地震废墟上,我见到了劫后余生的首长和战友们。看到了根本认不出原样的军部以及通信营和二连倒塌的楼房;找到了爱人温鲁生被挖出的地方和他的床铺;卫生所的林所长拉着我的手老泪纵横,招待所张所长夫妇哭着告诉我:三个孩子都没有了!赵春荣干事的女儿漂亮的小辉辉死了,李培元处长的爱人和女儿都遇难了,营长翁贵滨的爱人小叶告诉我,他们因为是住平房才捡到一条命啊……所有的一切,让我没有了眼泪,战友们比我更难更悲惨啊!面对灾难我们必须坚强!当兵本身就意味着牺牲啊!我能做些什么就做什么吧,一定要为自己的部队尽份力。于是我帮着做家属的安抚和送饭工作,还帮张所长烧开水干活,又到荒疏的菜地去劳动,给战友们送去了已经遗忘的蔬菜战利品……李培元说,我是地震后第一个送给他香烟抽的人。直到30周年去唐山时,他还在提及此事。
空六军在唐山机场的墓地
当时营部专门派张桂英战友陪同我,张建平也和我们一起到机场的六军墓地去扫墓。白白的墓碑,一眼望不到边,我们为墓地栽花培土,我对着死难的战友高声喊道:战友们安息吧!我会每年来看望你们的!谁能想到,空六军辛苦建造的墓地仅仅只存在了几个月。到了76年年底,为防止瘟疫,按照抗震救灾指挥部的指示,埋在机场战友的尸体又重新挖出来进行了火化处理。当时我拍下的几张照片就定格在特定的时刻,成了短暂历史的绝版。
温鲁生烈士墓
杨王合烈士墓
张建平在战友墓前
张桂英战友与我在墓地
在每天不断余震和大雨无常的气候下,我又在军部的帐篷里,认识了坚守在第一线的守机班的战友们。李琼当时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看上去就像邻家的中学生。但经历了大地震的洗礼后,她和年轻的女兵们是那样的坚强和乐观。她向我讲述当时的情况,镇定自若,还风趣的说她因无法出来,干脆睡了一觉。等她醒来时,就被救出来了。我流着眼泪笑了,真为我们二连的女兵而骄傲!后来我又去了党峪,看望了通信营的战友们。在所有女兵的脸上,看不到畏惧和痛苦,读到的是坚强、勇敢、乐观和有信念!我认为,凡是从地震中劫后余生的战友们,人人是好汉,个个是英雄!历史将永远铭记我们空六军在地震中的英雄业绩,战友们已经用行动为空六军竖起了一块无字的丰碑!它将与世长存!
在军部废墟上的合影 郑桂英、王齐云、张桂英、李琼、史黎晴
离开部队时,战友们都来送行,年轻的冯骏代表大家把一个地震时没有砸坏的转笔刀送给了我。一只小猴坐在鞋子里,十分可爱,我说就叫它“地震猴”吧!以后多少次搬家我都保留着这个非常时期的非常礼物,至今还摆在我的书柜里。的确,它是我的宝贝,意义非凡!回到北京后,我又托其他战友给二连的女兵送去了两大旅行袋的“礼物”,知道是什么吗?是卫生纸!现在的人们决不会想到,那个时候坚守岗位的女兵们,最短缺的就是卫生纸啊!
冯骏战友送我的“地震猴”
顺便说一句,当年战友们都告诉我温鲁生反映太快,如果不跑兴许不会遇难;他的床边一块预制板砸下来,正好与床形成一个三角,如果紧贴墙壁也许一点事都没有。我问他有没有受伤,战友说没有外伤,忘记是哪个战友曾告诉我他还在温鲁生的遗体边睡了一夜觉呢。所以我还很安慰,他死时没有受罪。直到30周年回唐山时,我才从魏凤江那里知道了真相,温鲁生其实死的很惨。回京当天我一口气看完了魏凤江写的《没有平复的震颤》,30年了,我第一次放声痛哭,任眼泪不住地流淌……为我死去的丈夫,为我们的教导员陈国立,为我的入党介绍人指导员郭莆田,为修理所的曹所长、刘技师,为我们营当年的三个大学生,为所有牺牲的战友们……
如今34年过去了,我愿用一颗真诚的心连同这些点滴的回忆,在我们自己的网站上,祭奠英灵,悼念逝去的战友,愿他们在天堂安息吧!
祝愿劫后余生的英雄战友们34岁生日快乐!
最后,代表我的女儿和小外孙向他们的父亲和姥爷祭奠和问候!
我的爱人和战友温鲁生安息吧!
温鲁生的女儿和外孙
野营拉练中的温鲁生和史黎晴
1974年在唐山凤凰山,这是温鲁生给我拍摄的最后一张照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