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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山地震回忆录之六
凤凰山家属院的自救行动
我们空六军的军部机关大院，有东西两个大门，而且都开在临新华路的大院南围墙上。与大门相对应的是东西两个院，东院是军招待所和两栋三层的家属宿舍楼，西院是军机关办公楼和军首长宿舍。这两个院在内部是相通的。
我首先来到了东面的大门（亦称招待所大门），一眼就见到大门西侧军部卫生所的二层楼已经垮塌下来，院内的二层招待所楼也都落了地，而马路对过军直通信营的两栋三层楼更是倒得彻底，这时我心里感到一揪，把我前来搬兵的梦想完全击碎了。
在门口，我看到了两个人，一个是荷枪实弹站岗的哨兵，他是军直战勤连警卫排的战士（后来在战友网上听说是盛树山）；另一个是军部卫生所的卫生员小严，只见他满头是血，显然是刚从废墟中爬出来的。
我向哨兵了解情况，他只是惊恐地叙述：地震时如何站不住，被狠狠地摔倒在地，连枪都被甩出一米多远，别的情况也说不清楚。
卫生员小严更是吓得魂不守舍，蹲在地上低头不语。你问他情况他支支吾吾，只知道卫生所楼里还有好几个人，一个也没有出来，还看见郭司药已经死了。
问他们见到院里有人出来没有，他们说谁也没有见到，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告诉他们，小严先去卫生所再看看还有没有活着的，能不能帮他们逃出来，然后组织自救。哨兵要坚守岗位，先哪也不要去。我们军部的围墙已经不存在了，你要负责警戒，防止发生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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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地震发生半年多以后，本人一家在军招待所楼废墟前
然后我又跑到西面的大门，也就是军部机关院的正门，也是军直战勤连警卫排的一名战士（也是后来听说是赵文达）持枪在这里站岗。我向他询问见没见到首长和机关有人出来，他说战勤连华德清连长到大门口来过了，并且说已经见到政委杜镜秋、参谋长刘绍文也出来了，正在组织机关的同志进行自救。
我一听这话就放心多了，一是有了军首长的调度指挥，二是有了机关和连队干部的配合，机关院的自救工作应该是有了组织保证。于是我想，必须马上回去复命，让家属院的同志们尽快了解军部这边的情况，一是不要再指望军部派人来救援，二是家属院的一些军人还必须马上到机关参加救灾去。
想到这里，我没有再往大院里面跑，而是向两个卫兵作了一下交代：“现在整个军部大院围墙全部倒塌，等于四通八达。而且就只剩下你们这么两支枪。军首长和你们连长已经就位，所以你们两个不要随便离开岗位，要各自负责大院半边的警戒，以保证大院的安全。一旦有事需要的话，会有人来通知你们。”然后我又径直跑回了凤凰山家属院。
家属院里先后逃生出来的军人，除有一部分前往军部机关参加救灾以外，在李学萍处长、常胜副主任的领导下，迅速组织起了一支抢险自救队伍，大约有十来个人。驻在家属院的通信营一连发报台，也有六七个干部战士参加了进来。
我们根据“先易后难、先活人后死人”的原则，开始了紧急抢救工作。
家属宿舍虽然都是平房，但救援起来方知难度是非常大的。因为倒塌的房子大多都是石头房子，这种用不规则石头建的房子倒塌的相当严重，且房顶又都是水泥整体浇筑，等于整块钢筋水泥板压在上面，救起人来十分困难。只听到里面有人喊叫，却看不到人在那里，只能循着声音去找。
由于从上面挖不开，我们就想办法从旁边清理碎石堆，掏洞进去救人。 有的房间从侧面也进不去，又找不到合适的工具，我们就只好搬着大石头砸开落下来的房顶。等你砸开了水泥，又露出了纵横交织的钢筋网，还是搞不开。急的人们捶胸顿足没有办法。只得用手扳，用木棍撬，然后探下身子，或者钻进废墟把人救出来。
在救人的过程中，我亲眼见到的各种惨状让人终生难忘。
记得在营救司令部管理处政治协理员纪俊瑞一家时，他爱人在铁路上夜班未在家，两个儿子被裹在蚊帐里，压在下面动弹不得。我们艰难地把两个孩子救出以后，他们说爸爸还没出来。我们又赶紧返回去扒老纪，谁知扒了半天不见人。最后在他们家外间屋门口处发现了早已断气的纪俊瑞，他站立着被倒塌的两堵墙夹在中间。估计是地震时他动作极快，迅速起身向外跑，但没等跑到门外，就被倒塌的墙壁夹死在门口。
后勤部一名姓王的助理员，家属孩子刚刚随军不足一年。在这次地震中，王助理、他爱人以及两个儿子，一家四口全部被砸死。当时的境况相当惨烈，其中他的小儿子头部被砸裂，脑浆都流了出来。
在抢救军务处参谋王元同家的时候，只听到里面小男孩的哭声和叫骂声，却看不到人。我们一边安慰小孩不要哭闹，一边加快救援进度。但是因为小孩只有3岁多，人小不懂事，一直哭闹不止，吸进了大量的灰尘。随着我们的掘进速度不断加快，他的声息却越来越小。
等我们看到屋里的情况时，令人感动又凄凉的一幕展现在眼前：王元同的尸体搂着儿子，把儿子保护在下面，自己的背上压着立柜，立柜上面又压着倒塌的墙壁和房顶。这天他爱人在单位值夜班没在家，只有王参谋和儿子在家睡觉，估计他是为了保护儿子，自己受力被砸压致死。
我们费了很大的劲才把立柜挪开，等把孩子救出来时，他已经奄奄一息。我的爱人、军部卫生所军医谷民英迅即抱起这个垂危的小孩，登上了前往唐山机场的汽车（这是一辆唐山场站给军部送食品后返回的汽车），来到场站卫生队抢救。但为时已晚，这个可怜的孩子还是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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