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故事90 重做白领3 《老爸来访》下部
那天一大早,我就带着老爸来到了美国驻加拿大多伦多领事馆等候办理签证。排队的人很多,我们父子二人在大楼外边的走廊处等了很久才最终轮到了移民签证官的召见。由于我爸几乎不会一个英语单词,签证官破例允许我在他和我爸面谈时陪同担任翻译。移民官是位和蔼的中年白人,他见我爸交递签证申请文件的左手有一处明显的贯通枪伤的疤痕,似乎对此十分好奇。移民官问我爸那伤疤是否是枪伤,我跟签证官说了我老父亲是二战时抗日的老兵,除了手掌的伤疤,身上还有10多处枪伤和弹片伤。还真是碰巧了,签证官的老父亲也是二战参加过法国诺曼底登陆的美国老兵,也曾经在战争中多处负伤。同命相连的签证官二话没说立刻给老爸开了绿 灯,“砰”的一声,在我爸的护照上扣上了一个签证章!就这样,老爸居然没费吹灰之力拿到了入境美国的签证。回家后我迅速联系了二哥,订好了老爸的行程。先到旅行社给他买好了多伦多至休斯敦的往返飞机票,如愿以偿,送老爸如期踏上了美利坚共和国。
老爸安全抵达休斯敦后,终于见到了久别的儿子!二哥除了带他品尝了德州的美食,还跟他一起去了纽约、波士顿、费城、西点军校、世贸中心等著名的景点游览观光。纽约之行让老爸彻底开了眼,还在世贸大厦照相留念。特别是911恐怖袭击之后,时髦大厦坍塌,他作为曾经登上世贸大厦并曾经在那里拍下的照片那些珍贵的照片成了老人经常向熟人朋友炫耀的资本。成了老爸多少年和旁人炫耀的事情。
见了二哥,游历了美国东部的风景,老爸又回到了多伦多。据我观察,国内的老人刚来国外的时候都特别开心,看着什么都觉得新鲜,可时间一久就开始别扭了。用他们自己的话说,感觉心里没着没落的。其实最主要问题是身在异国他乡,缺了朋友,少了聊天说话的人。
每天我下班回到家,我爸似乎还没等我换好衣服脱下鞋就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话匣子,跟我滔滔不绝地说起来他过去的那些陈年旧事,什么逃荒要饭啊,三条石当童工啊,当兵打仗啊。说实话,这些东西我从小就听,听到这个岁数,估计有的情节我记得比老爸还清楚呢,实在是有点听腻了。为了经常有人听他说话,我就把太太喊过去听他讲革命故事,太太原本出国前是在政府里做人事工作的,比较懂得如何与人沟通,她听老爸讲传统的时候不像我一样只是给个耳朵被动地听,有时还经常主动插话提问,或不时地插入一些评论,这让老爷子感觉很有成就感。有时本来一句话就说完了,经她这一提问,又延伸了新的话题。
终于有一天,她也顶不住了,于是乎就把女儿当“炮灰”顶了上去,小姑娘开始还听得挺新鲜,很快也腻了。怎么办呢,我们也发愁。老爸是个特别爱说话的人,每天我们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都走了,他一个人在家里待不住,只好自己出去遛弯散步。我们住的那个社区韩国人比较多,老爸看见了中国人模样的邻居就过去和人家打招呼,看大部分人都不跟他说话,他挺郁闷,后来才知道了这些人都是韩国人,根本没法跟他交流。
就在我们愁的不行的时候,老天爷终于开了眼,我们楼下来了一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台湾退伍老兵,这两位老人家很快见了面成了朋友,并很快打得火热,两位孤独的老人彼此可算见着亲人了,天天一起唠嗑,回忆自己过去的战斗经历,后来还成了酒友,常常你来我往一起喝两口。但是这两位在一起聊的热闹的时候,时常发生口角,再加上几杯下肚后,谁也不含糊谁,一个比一个嗓门大。后来才知道他们争吵的原委,原来楼下那位老人家是国民党的老兵。两个人说抗日的时候虽然多少有点共同语言,但楼下那位就一直坚持说日本鬼子是国民党打走的,说我老爸他们当时叫土八路,没有能力和日本鬼子开展正面作战,也就是埋个地雷,拆个铁轨,扒个炮楼什么的小打小闹,基本没有什么像样的大规模战役。我爸那暴脾气哪听得了这个啊,这不等于捅了他的肺管子么。于是经常彼此发生口角,最后闹的不欢而散。
其实,凭良心说,我听着楼下那位大爷说的有点道理,因为好多年以来,我听我爸讲战斗故事的时候,大多遭遇的都是伪军,真正和鬼子干的时候还真不多。要不怎么叫冀中敌后根据地呢,敌后敌后,不就是在敌人后面么,当然这话我可不敢跟他说。
我老爸两次参军,42年才14岁就当了八路,后来作战负伤下来养伤。内战爆发后,他又当兵和国民党干了二年。两位老人聊到了内战时候,口水仗就更多了,这下可轮到我爸出气了,只听他侃侃而谈,说到他们解放石家庄,保定北阻击战。看着我老爸神采飞扬的样子,对面那位一直在耷拉着脑袋暗自运气,可是又不能发作,毕竟胜者王侯败者寇么,天下归了老爸这边的共产党,那位撒丫子撤到了台湾岛。他们两位就这样,谁不见谁都想,到一起又吵,两个老人都是炮筒子,有时吵起来,谁也不饶谁,喝了酒以后,声音一个比一个高,动静特别大,有两次甚至惊扰了左邻右舍,差点报警。
一个多月后台湾老兵走了,老爸又开始孤独寂寞难忍,他那几天跟我说他恨自己,不应该总跟那个台湾老兵吵架,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有共同语言的老伙计,还让他给气走了。其实人家那个老兵原本就是过来看看女儿的,跟生气一点关系都没有。
终于有一天,老爸熬不住了,跟我说想回国。我也没有过多地劝他留下,老人有他自己生活的规律和圈子。他在家里有好多能串门说话的老朋友老同事,吃的东西也习惯,出去走走也自由,想说话聊天了,左邻右舍的大爷大娘们,不管是谁,老爸都能跟他们随时唠上几句。就这样我们全家终于恋恋不舍地送走了老父亲,我又开始全身心重新投入了紧张的销售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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