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观戏台与《东海岸》舞台
记得第一届浙江电力文学奖在杭州颁奖后，安排获奖者到乌镇的东栅采风。那时，获奖者们跨过逢源桥，绕过财神湾，沿着东栅老街往西行。似要在鳞次栉比，参差错落，又上了年纪的临水而筑的屋檐相连的粉墙乌瓦明清建筑里，或榻子门面的酒楼茶馆，或做小木匠的或刨烟叶的或卖当地特产的店铺中寻找创作灵感。那些挨挨挤挤的木格子窗，似时光的豆腐块，历史的断片，戏文的画轴，足可以让人思想四处分割成远远近近与大大小小的文学碎片。
跨过街的砖拱门洞，目扫巷弄深处的断垣残壁，在观前街的立志书院、茅盾故居、林家铺子前逗留几番后，不得不仰起脑袋，在车溪河边的修真观戏台前驻足。这里，几乎是每天，在修真观飘飘悠悠的香火中，演绎着一出出咿呀铿锵的音律。宛转柔润的江南戏文，伴随着肃穆沉洪的道观钟磬，抚动着乌镇车溪边的时光。
修真观戏台据说存在了两百五十年，是江南水乡古镇仅存的戏台。它还像早年一样，在一片乌青色大背景中，傲然耸立。飞檐翘角的歇山式屋顶，庄重秀逸，悬柱八根，叠梁结构，举起顶棚。梁柱之间，又有精致木雕雀替，台基门楣，均由条石砌成，底层后部，小梯通上楼台，通过翻板门，可以从河埠下到车溪河的船舱。化妆室临河，装饰花格矮窗，别具雅致。戏台正面台柱，书写显得久远的楹联若隐若现：“锣鼓一场，唤醒人间春梦；宫商两音，传来天上神仙。”横批“以古为鉴”。戏台前，设长廓石座，留给镇上的人们迎庙会，看神戏，唠家常，晒日头。
茅盾祖上的沈府宅院离戏台也就几步之遥。当阳光斜斜地晃动着戏台，开戏的擂台锣鼓敲响时，童年与少年的茅盾奔出宅院，或端坐或驻足仰望着戏台再正常不过了。一个粉面小生，一个艳丽花旦，对着空空荡荡的广场，咿咿呀呀唱着绍剧。尽管年少的茅盾听不清道白唱词，却听得清长吁短叹，足可触景生情，形成一个个小说情景交融的片断，浮想联翩。修真观戏台，为年少的茅盾成为后来的文学巨匠播下文学种子，从他的小说《霜叶红似二月花》、《子夜》、《林家铺子》、《春蚕》等细腻入微的人物形象中，不难发现其痕迹。
几百年来，古老的戏台，在以前的江南水乡，尤其在浙江城镇和村寨，尽管大小不一，有简陋或古朴的，有石垒或土砌的，有室内或室外的，有气派或现代的，其实比比皆是。对年少尚未识文断字或不识文字的人们的文化传播、正义的宣扬、人生的启迪是不可小觑的大事。这是最早予人植入文化灵性的地方呵！
如果那些诗歌、散文或小说或剧本创作者，仔细搜寻自己的过去，不难发现自己的孩提时代来自戏台上戏文的文化影响！
二十一世纪初，当社会日趋功利而文学日趋边缘的时候，文学创作上已取得成就的陈富强及郑敦年，伴随浙江电力作家协会的诞生，主编了一本叫《东海岸》的文学杂志。这是展示电力人文学创作的舞台。至今，已经十年了。
十年，足可以引发许多人生拐点；十年，足可以讲述许多悲喜故事。
十年来，撒落在浙江大地的电力作家及文学爱好者，不断吮吸着地面或蕴涵于地藏的各种文化富矿，像一根根静静耸立旷野的电杆或铁塔，顶起报告文学、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银线，传输文学的正能量，源源不断地在《东海岸》汇聚。
据说，修真观旧日戏台上，演出的剧目大多为绍剧，也有京剧、越剧、花鼓戏。正月初五的迎财神会，三月二十八迎东岳庙会，五月十五迎瘟元帅会，都要在戏台上演神戏，招待修真观中诸神。在喝菊花茶、熏豆茶的时候，人们络绎而来，捎带着乌镇小点心、姑嫂饼、定胜糕，早早地在长廓间排开凳子。戏文开场，它犹如管弦丝竹，锣鼓镲钹，顺着青青的石板，在那些挺拔的棕榈、葱郁的天竹间穿行，把袅袅余音送进庭院，镶挂着木雕门楣的座座院落。
在《东海岸》这个舞台上，逗留最多的，除了浙江电力人，也有从石板街深处走来的众多的文化名人。同时，由于《东海岸》或者文学自身的需要，使电力人同时扎进逐渐浮出文化与历史地表的民、清、明、元、宋、唐乃至汉朝与周代的史实和文学的山水大川。这种牵出许多文学智慧与灵光的人生大戏，铺陈在历史瞬间、时代册页间的文之精华，被浓缩到了《东海岸》这个舞台。
翻开每期的《东海岸》，没有好戏开场的锣鼓喧天，却是夜色的静默中，笑眯眯地坐在一隅，泡上一杯袅袅升氤的清茶，心满意足闻着《东海岸》的墨香。尤其迷醉那曲折离奇，道尽人生沧桑的小说情节；言辞优美，粗犷的散文抒情；简洁干净，韵律十足的诗赋……有时是“乱世打天下”的“绍剧”，叫人情绪激昂，热血沸腾；有时是“人约黄昏后”的“越剧”，又让人心旌摇荡，百般柔肠；有时是“送兰花”、“还披风”般的地方花鼓。读到精彩处，自然发自内心喝一片彩。那些浸透了浙江山水雨露的文字，忽而悠扬忽而铿锵，一直流淌到内心深处。古老的意蕴与文字的曲调，在静默的夜空中散发光芒。
修真观的戏台边有几棵古槐老柳，在河风中飘拂，似乎在抚摸逝去的时光，一来二去，抚弄出古戏台昔日生命的韵律。《东海岸》是本文学杂志，边上虽然没有古槐老柳，却有杂志经营者像台柱子般屹立着，为《东海岸》这个舞台遮风挡雨。作为端坐在舞台边最早的观众，自然晓得，在《东海岸》这个大舞台上，走过的文人雅士，豪杰好汉，以及自己上台手舞足蹈一番的剧目。
我们守望《东海岸》这个生命勃发舞台有十年的历程，如果电力有灵光，该沿着钱塘江，把《东海岸》送上世人所重的东海历史卷轴，在文学的波涛间翻腾。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