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八节里话女兵
黄新原
写下“女兵”两个字，便有暖意在胸中。这不是煽情，是真的。
三八节加六军网，触动了这个话题。
“女人”与“兵”，是种危险的结合，因为兵这个职业太残酷，太冰冷。
从战争年代起，军中的女兵，就充满悲情。她们经历战火的熬炼，境况比男兵更惨烈，更血腥。
90年代一次我到西宁，听到这样的故事：长征中，西路军有成建制的女兵部队，在孤立无援中，这支平均年龄20出头的部队打光了。祁连山麓，马步芳匪徒骑马抡刀剿杀她们，把俘虏像牲口一样蹂躏，幸存者星星点点在河西走廊洒了一路。80年代，康克清到西北，耿耿于怀地要找这些西路军的姐妹们，要给她们改善生活，要给她们红军待遇，但找到的，却少之又少。
那时的女兵，有爱情，大都是悲剧；有孩子，也在行军中送人、夭折。她们的坚强，是血与泪浇铸的。解放后她们找孩子的故事，一个接一个。
后面一代女兵，是我认识最真切的，因为母亲就是那一代女兵。1949年前后，我军约有11万女兵。她们不乏位高望重的老红军。但在1955年实行军衔制之前，军委决定裁掉其中10万。
1955年初，国防部发了《关于处理和留用妇女工作人员的决定》，其中有两条硬性规定：
一、在军、师及其以下的机关、部队，除师属卫生营外，不论担任何种职务的妇女工作人员，应一律调离部队，分别按转业或复员处理，并限于1955年6月底以前处理完毕，期满后未处理者，停发薪金。
二、在军以上机关或后勤部门，现在担任各种职务的妇女工作人员，凡不符合该决定所指的范围者，均应作转业或复员处理。至1955年12月31日止仍未处理完毕者，一律停止供给。
这文件中，“处理”、“留用”、“妇女工作人员”等用语，很伤女兵的感情，一些今天还健在的老太太们都说“太不像话”。但军令如山，10万女兵还是离开了这个她们倾情爱恋，甘愿为之流血牺牲的“大家庭”。
母亲是这次整军的幸存者，因为她是医生。应该说，这代女兵，和她们的老大姐们相比，除了刀光火影见得少些，从素质上讲，没有“代沟”。也是有业无家、毫不牵挂个人利益、对普通女人“所好”无缘的女人。
母亲曾讲过一件往事。那是抗美援朝初期，大量伤员从前线下来，遍布东北华北的各部队医院。一时医院里冻伤、肢伤、脑伤的景象极惨，疼痛的嚎叫声，焦躁的怒骂声，绝望的哭声，整天不绝于耳。一个副连长，被炸掉了一条胳膊，炸瞎了一只眼。可能是这突然的困境让他心理上受了刺激，他天天骂人，有时还打人。医院的协理员就被他打过两拳。母亲不知是什么事惹了他，也被他在腿上抽了一皮带。我听了发怒，但母亲却很平和，说：“打就打了呗，那怎么办？他又不是真欺负人。”这些女兵，也许她们不理解普通男人，但她们理解上战场的男人。
再下一代，就是我们这一代的女兵，她们当然比前辈们生活更安宁，思想更活跃，色彩更丰富。但我的感觉，作为“女兵”的优良特质仍被传承，她们同样经得起艰苦，懂军人的责任，同样在国家人民需要时能往前冲，有独立的精神，有担当的勇气。
一个当年15岁的卫生员，说到那时上护理班，无论冬夏，早上5点多打开水，两手提着两个齐膝的大铁壶；刷痰盂，几个痰盂摞起来，能顶到小姑娘的下巴颏；要给病号打早饭；要给病号抠大便，要替病号做所有他们做不了的事。她们也觉得恶心，但丝毫没有退缩的念头，硬挺过来了，并能在几十年后笑谈往事。在老挝，我也见过喂猪做饭的女兵，她们也很年轻，20岁都算大姐姐。她们淡定地工作，乐观的情绪尽显在伙房里猪圈里的笑闹声中。而竹子搭起的宿舍里，竟整齐摆放着弹夹满满的枪支。
由此我引伸，如果战争摆在面前，她们决不会比前辈们逊色。
我们下一代女兵，我很隔膜，觉得她们离得很遥远。觉得她们聊QQ，玩MP3，用iPhone4，自驾出行，每天化妆，这和我们那一代有太大的区别，我应该怎么看她们？而当看到刘洋完成太空遨游的任务，英姿俏丽地出现在人们眼前，我突然有一种感动，觉得这代女兵，还是“女兵”，因为她们是军人，穿着军装，身处军营。有这三点，女兵的本色就不会变。
“女兵”，当过兵的男人都知道，那是个有特殊意义的名词。是军营里美的代称。也许你细品每一张脸庞，并不一定多么靓丽，但那个穿着制式军装的群体，却美轮美奂，无与伦比。那些虽已脱下军装，但仍有一颗制式“军心”的女兵，也同样美丽。她们虽柔弱，但坚强；虽渴望爱情，但不指着男人；虽爱美，但有度；虽想着温暖的家，但军令比家大；她们保持着单纯的心境，不矫情，不撒娇，没有那么多小资情调；让丈夫觉得牢靠，让家庭觉得简单。
——从早上想到这个题目，写到现在已是中午了。我胸中仍然充满温暖。
女兵们，男兵心中的女神！
祝节日快乐，祝健康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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