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闪亮的红星 ---怀念敬爱的老首长、“夜空猎手”王文礼
王力 袁亚维 朱宏佐 朱宏佑(执笔)
不是那羽毛蓝亮的雄鹰,振翅飞向天空; 是战士们,他们忠心耿耿, 傍晚又向前行。
--- 前苏联布尔什维克的诗
在首都北京北郊大汤山下“中国航空博物馆”的洞库展厅中,珍藏着多架曾在中国航空史和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史上留下过光辉篇章的飞机。在它们当中有一架机号为“2074”的米格-17ПФ型喷气式歼击机。它静静地伫立在洞库中战鹰的队列里,平滑的机身银光闪闪,机首进气道中的雷达罩像隆起的山峰,机头下方的三门机炮似深邃的眼睛警惕地盯着前方,仿佛随时准备喷射出愤怒的火焰。这是一架普通的米格-17ПФ,在人民空军的千百架战鹰中,你会觉得它和所有的战机十分相象,丝毫没有任何特殊。但是,它的确又有与其它战机不同的地方:在它座舱下方的左侧机身上,喷有一颗鲜红的实心五角星。在航空兵部队当过兵的人都知道,这是击落敌机的标志。五角星昭示着“2074”号战鹰的赫赫战功,鲜红的颜色记载着它那永不磨灭的殊勋。这架米格-17ПФ就是被军委空军授予“夜空猎手”荣誉称号的老英雄王文礼驾驶着击落美制台军P-2V-7低空电子侦察机的战鹰,也是我们曾经用青春的热血和汗水精心维护过的无言战友。不管岁月如何流逝,不管工作多么繁忙,每年我们都要来到大汤山洞库,看望魂牵梦萦的心爱的 “2074”。看见它就像回到在空军航空兵第24师当兵时那难忘的日日夜夜,就像又见到我们深深怀念的敬爱的老首长----“夜空猎手”王文礼。
今天的年轻人,对和平的环境已习以为常,他们也许不曾想到,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后的一、二十年间,我们祖国的领空并不像现在这样太平。当时,我们的空军还没有今天这样强大。盘踞海峡对岸的台湾军队,动不动就把飞机开到大陆上空袭扰。它们四处乱钻,“发传单、丢特务、炸福州、扰江浙,是可忍,孰不可忍?”经过1958年福建、浙南、粤东上空的13次空战,我人民空军夺取了东南沿海的制空权,台湾空军才不得不有所收敛。但是,它们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在美国后台老板的支持下,千方百计、挖空心思地继续捣乱。它们变换手法,由明火执仗地白天派战斗机袭扰改为用具有特殊性能的高空、低空或高速侦察机,在昼、夜间窜犯我东南沿海甚至华北、西北、西南的战略纵深,实施照相和电子侦察。而被称为“黑蝙蝠中队”的台空军第34中队,就是其中专门利用夜暗、低空入窜我纵深进行电子侦察的专业间谍飞行部队。为遮人耳目,美国中央情报局1952年在台湾设立了“西方企业公司”。1955年8月,美方与台空军情报署共同策划、组编了“技术研究组”,为淡化其特种部队的色彩,对外称“第34中队”。该中队由美国提供飞机和最先进的电子侦察设备,台空军选派“思想纯正”,有2000小时以上飞行经验的“精英”担当飞行员。每次飞行的任务、航线、飞行高度大都由美国人指定。而完成任务返航时,美国专用飞机已在台湾新竹基地守侯,等飞机落地停稳,美方人员立即登机,拆卸飞机上的电子监听设备,把搜集的情报带回美国研究分析。为减低被发现的可能性,34中队的飞机用含有铁氧体吸波材料的特殊涂层漆成黑色,专在暗夜低空出航。其黑色的机身上,还绘有一个神秘的蝙蝠标志。“黑蝙蝠中队”由此得名。“黑蝙蝠中队”先是装备用轰炸机改装的B-17飞机,在屡遭打击后,更换为低空性能和机载设备更加先进的P-2V-7海王星式飞机。这种飞机由洛克希德公司的反潜巡逻机改装,除了原有的两台螺旋桨发动机外,又加装了两台喷气发动机,使它飞行高度、速度能高能低,遇到高速飞机它飞低空低速,而在低速飞机前它又能突然加速逃脱;它的续航时间长达15小时,航程5000公里。为适应暗夜低空飞行和对付可能遇到的打击,它专门装置了一整套先进的电子设备,又添加了四道“护身符”:一是装有全景搜索雷达并通过计算机和自动驾驶仪相连的安全航行系统,可保证其钻山沟,跃山头,不受地形限制、低空或超低空机动飞行;二是电子侦察系统,不仅可侦察我方雷达频率、性能和部署,还可以窃听并录制我空地指挥联络;三是电子干扰系统,不仅可以施放铝箔条进行消极干扰,而且可通过应答式干扰机制造假目标干扰我方的机载雷达。此外,它的垂直尾翼上还装有电子护尾器,警告飞行员有飞机跟踪,迅速机动摆脱。为提高34中队的回避歼击机攻击的技、战术,美方还特地安排P-2V机组飞往冲绳岛,与模拟我米格-17ПФ的装有机载雷达的美军F-86、F-102飞机进行合练。美台官方分析推演后认定,按大陆空军的装备水平,要击落P-2V-7飞机显然是不可能的。凭借其优越的电子设备, P-2V-7从1958年4月17日首次出动,在3年时间内,窜入大陆84次。我空军先后起飞400多架次各型飞机截击,付出很大代价,但均未取得战果。敌机更加猖狂嚣张。当时正值三年自然灾害时期,“黑蝙蝠中队”的P-2V飞进大陆,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往往一飞就是7、8个小时,纵横好几个省区。它不仅窃情报,搞侦听,而且到处撒传单乃至假粮票、假油票和所谓“归降证”,妄图制造混乱,破坏经济,搅垮人心。此事惊动了中央。我空军指战员更是怒不可遏、恨之入骨。毛主席发出指示,“全力以赴,务歼入侵之敌”!
根据军委指示,1959年6月,空军组建了16个独立夜航大队。作为技术骨干,王文礼从担负某要地防空任务的空2师被抽调到时驻江西的空24师任独立大队副大队长。由于重要的战略地位和特殊的地理位置,江西南昌是“黑蝙蝠中队”的P-2V经常光顾的地方。1962年9月9日,我军击落的第一架U-2高空侦察机,也是在这里坠地的。王文礼和他的战友曾多次与P-2V交手,但都没能把它打下来。特别是1961年10月的那次空战,他们不仅在茫茫夜空中发现了敌机,而且从中空一直追到百米低空,但就在他即将开炮的一刻,P-2V突然施放铝箔条进行干扰,顿时,米格-17ПФ机载雷达的荧光屏上呈现白花花的一片“雪花”,P-2V的光点被淹没了。像狡猾的黄鼠狼,P-2V又一次逃脱了追击,溜回了台湾。狡猾的P-2V,难道真是“刀枪不入”?我军装备的飞机在性能上比不上P-2V,难道真是只能拿它无可奈何吗?剑不如人,剑法必须高于人。王文礼知道,空战不仅是武器的较量,更是掌握和操纵武器的人之间的较量。要想用劣势的装备克敌制胜,就必须充分发挥我军的优势,这就是有我无敌的战斗意志,万众一心的群策群力和对祖国对人民的赤胆忠心。而在飞行技术、战术运用和空地配合上,更必须技高一筹。为了打下敌机,空军司令部在总结各部队经验的基础上,集中群众的智慧,提出了“快速攻击”的战法和对策,并经过精确的计算和推演,对参战的飞行员和地面的雷达操纵员、领航员都作出了具体的要求。其中飞行员的一整套复杂动作分解为发现、截获、瞄准、射击4个环节,而整套动作要求在短短16秒内完成。为了练就歼敌的硬功夫,王文礼和战友们把全部身心都投入了紧张的训练。1960年代初,我国正处于经济困难时期,空军的航材和油料严重缺乏。为保证王文礼的训练,战友们主动把自己的飞行时间让给他。2074号米格-17ПФ原来是大队长董纯仁的飞机,当董纯仁知道王文礼飞着很顺手时,就把飞机调给他使用。实战中,夜空茫茫,敌我双方又都在快速运动,情况瞬息万变。王文礼查资料,算数据,设想了多种接敌方案,先在练习器上练,再到空中去试飞,南方的夏日,暑气蒸腾,王文礼往往一练就是几个小时,从练习器上下来时,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为应付敌机对我机载雷达的干扰,夜晚,王文礼不顾蚊虫叮咬,利用各种机会对周围目标进行观察,苦练在暗夜靠肉眼发现敌机的能力。为使视力能适应开炮后眩目的闪光和被称作“神枪”的加装在米格-17ПФ上的探照灯的强光,他专门买了一个手电筒,有空就练。凭着革命军人的使命感和责任心,凭着这种近乎“原始”的方法,王文礼练就了一双降妖伏魔的“火眼金睛”。
“练”是为了“战”。王文礼把训练的标准定在实战上。在合练时,他自己给自己出难题,主动要求目标机模拟P-2V的特点,加大动作量,多作些不规则的机动飞行。这样一来,王文礼截击训练的成绩大大下降了。有的同志对这种“自讨苦吃”的做法不以为然,对他说,“副大队长,你是‘尖子’飞行员,经常得2分,多那个!”“哪个?” 王文礼说,“光四平八稳地飞,天天得5分,到时打不下P-2V,这样的5分有什么用?现在2分得的多,说明技术不过硬,暴露出缺点还来得及改进。要是将来在敌人面前暴露出来,想改进也晚了!”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多次失败,王文礼终于熟练地掌握了在夜间的截获、跟踪和射击技术,驾驶2074号米格-17ПФ飞机得心应手,战术动作“快、猛、准、狠”,可谓达到了人机合一的境界。打空靶时,次次都能命中,有时甚至连靶袋都打断了。
1963年6月20日,痛歼“黑蝙蝠”的时刻终于来到了。6月19日20时42分,台军34中队的P-2V-7侦察机一架,高度200--500米,从浙江三门湾窜入大陆。我驻衢州、杭州、南京、武汉、南昌等地的夜航大队先后出动米格-17ПФ和加装了截击雷达的杜-4轰炸机共8架次拦截,对其连续跟踪410公里,由于敌机多次施放干扰机动摆脱,均未得到机会射击。至此,该机在大陆活动3小时36分,航程达1300余公里。6月20日凌晨0时18分,P-2V飞临江西新干地区上空。“进入一等!”空24师指挥所发出了战斗警报。王文礼迅速登上2074号飞机,一面打开无线电台准备随时接受起飞的命令,一面考虑着已制定好的作战方案。 突然,耳机里传来指挥员的响亮的声音:“518开车!” 随着指挥员的命令声,从塔台上升起两颗绿色的信号弹,划破了寂静的夜空。霎时间,王文礼驾着战鹰腾空而起。 “航向190,高度1500,速度750。”领航员下达了引导口令。由于平时的“配套”训练达到了“知人知音,知人知性”,一听领航员下达口令的语气,王文礼就意识到起飞晚了,并考虑到正前方有大山,就主动打开加力,提前达到了要求的高度和速度。“518,春天。” 王文礼一听到领航员呼叫“春天”,知道离敌机不远了。他全神贯注地搜索着,恨不得一眼就发现敌机。 “夏天……秋天……”领航员不停地通报着敌机的方位、距离。领航员的每一声通报,都重重地扣击着王文礼的心弦。 “冬天……在一起啦!”领航员急促地通报着。 一听说“在一起了”,王文礼立即意识到自己现在的位置已经冲过敌机航迹,第一次接敌未成。但王文礼并没有灰心,他考虑了一下,知道这是由于敌我机高度和速度差太大所致,于是他向指挥所请示下降高度,再次接敌。 重新进入后,很快就发现了目标。他精神一振,心想,这下可把你抓住了。 “有什么花招你都使出来吧,反正你是跑不掉了!”他心里一面骂着,一面修正方位,继续向敌机逼近。刚调整好位置,正要开炮射击时,忽然敌机又猛地向左机动,一刹那,目标又消失了。“狗东西,真狡猾!”,王文礼愤怒极了,根据敌机机动的方向,王文礼继续搜索,他抱着不消灭敌人誓不罢休的念头,再次请示指挥所重新接敌。 领航员张健听到 王文礼的请求后,没有立即回答。鉴于两次接敌未果,他向指挥员建议,改变进入方法。师长王子祥见敌机离山区越来越近,正在考虑改变对策,一听领航员的建议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当即点头表示同意。领航员改用新的方法进行引导。王文礼熟练地操纵着战鹰,按照地面引导的口令,迅速向敌机冲去。夜空一片漆黑,王文礼凭着过硬的飞行技术很快又抓住了敌机。根据刚才失掉战机的教训,这次一发现目标,他就果断地收油门,放下20度襟翼和减速板,降低速度向敌机逼近。敌机虽然又使出了机动飞行的伎俩,但王文礼对它已了如指掌,不管它怎样机动,耍什么花招,王文礼始终紧紧地咬住敌机,他一面跟踪,一面修正,离敌机越来越近、进入有效射程---开炮!因敌机正机动飞行,前置量太小,第一次开炮没有击中。这时王文礼没有马上脱离,他下定决心,“你别想跑,今天打不掉你,我撞也要把你撞下来!”P-2V飞得低,王文礼比它飞得还低。透过座舱的风档,在左前上方10度的位置,王文礼清楚地看见敌机发动机排气的火光和整个飞机的轮廓,当两机相距只有100米左右----这已是陆军在地面用步枪射击的距离,P-2V那30.9米的翼展已经黑乎乎地盖满了2074号战机的风档,王文礼又一次狠狠地按动了炮钮,炮弹闪着红光,直向敌机砸去。还没看到炮弹是怎么出去的,敌机已窜出大火,挣扎着栽了下去。 王文礼奋力拉起操纵杆,擦着敌机上面冲了过去,座舱被P-2V机身上的烈焰照得通亮。王文礼驾机盘旋,眼见这架机号为5070的P-2V飞机坠地爆炸。天亮后查明,P-2V机上的34中队少校作战长周以栗等14人全部当场毙命。其中有两人仓惶跳伞,因高度太低,降落伞来不及张开而坠地身亡。
2.蓝天襟怀 英雄本色
在荣誉面前,王文礼总是把功劳归于集体。他从来不把成绩和功劳记在个人的帐上。在他击落P-2V的第二天,空军刘亚楼司令员就亲自赶赴南昌向塘基地。作风历来深入、细致的刘司令在了解了“6.20空战”的经过后问王文礼,在这次战斗中,还有什么人起了重要作用?王文礼立刻毫不犹豫地提出了在战斗中及时通报情况、正确领航、积极引导的领航员名字。后经上级批准,领航员张健和他一起,都被授予一等功。
6月26日,空军派专机把“6.20空战”有功人员代表和王文礼全家5口人接到北京。6月28日,周恩来总理在中南海接见了王文礼、张健和空24师师长王子祥,表彰了他们的功绩,对空24师指战员表示祝贺。王文礼和战友们把从P-2V残骸上缴获的罗盘送给了周总理,并回答总理的询问,详细汇报了当时的作战情况。1964年9月,军委空军授予王文礼“夜空猎手”荣誉称号。同年10月1日,王文礼又作为解放军空军代表参加了首都国庆观礼。2日,中央军委首长接见代表时,副总参谋长杨成武上将看见了王文礼,问他:“小王,你还有谁没见到?”王文礼憨厚地回答说:“看是看到了,就是没与毛主席拉拉手。”杨副总长笑着转身去了毛泽东身边。王文礼在不远处看到,杨副总长向主席汇报几句话,主席微微点头。随后,杨副总长把王文礼带到了主席面前,毛主席笑着说:“你就是‘夜空猎手’王文礼?”王文礼回答:“是!”,毛主席跟王文礼握完手后说:“那咱们一起照张像吧!”毛主席、周总理的亲切接见,不仅给了王文礼本人崇高的荣誉,而且对空24师、对整个空军部队都是极大的鼓舞和激励。“6.20空战”打击了敌人,振奋了人民,鼓舞了兄弟部队,打出了人民解放军空军的威风。从此以后,台湾空军第34中队士气愈发低落。“黑蝙蝠中队”的成员一听到王文礼的名字无不感到沮丧;一接到利用夜暗去大陆“出任务”的命令,更是魂飞魄散、胆战心惊。
在时隔二十多年后的八十年代中期,笔者曾到尚处于港英当局统治下的香港出差。一次路过一家书店,见到一本名为《中共军队将军传》的书,信手翻开,赫然入目的某一章的标题竟是“中共飞将军王文礼”。由此也可见“6.20空战”给海外带来的震撼与冲击,在多年之后仍余波未泯。
1964年6月11日深夜,又一架机号为5060的P-2V窜入山东胶东地区,被我早已恭候多时的海军航空兵第4师一举击落。机上14名成员和他们的前任一样,又一次有来无回,全部丧生。这是“黑蝙蝠中队” 入窜祖国大陆纵深历史的最后一幕。后来,该中队“集体下岗”,关门大吉。在祖国大陆的长空,再也见不到“黑蝙蝠”们那暗黑的踪影。
上世纪末的一天,已离休多年的老英雄王文礼忽然接到一封寄自加拿大的来信。信中说,我叫xxx,是台湾空军第34中队xxx的亲属。我的亲人与机组其他乘员在1963年6月19日夜驾机到大陆上空执行任务时不幸坠机身亡。以后听说,这架P-2V飞机是被您击落的。很多年来,我们一直很关心亲人的下落。前些天从大陆出版的《唐山日报》上得知您的近况和地址,故冒昧地给您写信,希望能知道该机组乘员葬身之所的确切地点。因为怕王文礼不会理睬,来信中还夹寄来好几张邮票。老英雄王文礼说,P-2V上的机组人员到大陆侦察是执行他们上司的命令,海峡两岸的中国人毕竟都是黑头发黄皮肤的炎黄子孙。经请示上级领导后,老英雄给对方回了信,对当年埋葬14名P-2V机组乘员的地点、标志作了详细说明。2001年12月的一天,一行特殊的访客来到了江西省临川县,他们在当地政府的协助下,挖出并取走了埋在地下的14具遗骸,尔后带回了台湾。台湾空军第34黑蝙蝠中队的这14名成员,在去大陆“出任务”三十八年之后,终于魂归他们当年出发的地方。这件事显示出祖国大陆党和政府的磊落胸襟和博大情怀,也体现了祖国人民对台湾同胞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和人道主义精神,体现了祖国人民对海峡两岸和平统一的心愿与诚意。这件事在海内外又一次引起了震撼和轰动。 谁又能说,这不是老英雄在古稀之年为祖国统一大业所作出的又一次努力和贡献?
王文礼走上副师长的岗位后,负责师里的训练工作。当时正是“四人帮”猖獗的时期,三天两头“运动”不断。部队的训练和工厂提供的飞机质量也受到很大影响。一些部队出现高空课目越飞越低,低空课目越飞越高,复杂课目越飞越简单的情况。王文礼牢记“我军永远是个战斗队”,排除干扰,周密组织,精心指挥,狠抓训练毫不松懈,为提高部队战斗力忘我工作。他从击落敌机的亲身经历中深知,要想战胜凶顽狡猾的敌人,没有过硬的真功夫是不行的。要想战时少流血,平时就绝不能吝惜汗水。仗怎么打,兵就要怎么练。他不仅注意抓飞行技术训练,而且带领部队练意志、练战法、练协同,从每一件具体的事上,锻炼部队的作风养成。在寒冷的冬天,空24师提倡飞行员洗冷水澡。在训练课余,各飞行大队每天都组织蓝、排球等集体性的球类活动。飞行员在打球中,不仅锻炼了体力、反应和灵活,而且加强了战友间的协调、配合和默契。通过竞赛,使部队保持高昂的斗志和争强好胜的精神。飞行员结束训练回到宿舍,每个宿舍的门口都有一个信封口袋,里面放着许多小纸条,口袋上面写着,“飞行员同志,你做今天的每日一题了吗?”在空x军组织的一次近似实战的夜间转场训练中,空24师独立大队的数架歼击机编队夜航,并在没有探照灯照明的情况下,在兄弟部队的陌生机场上仅靠标志灯依次着陆,个个动作轻盈、干净漂亮。显示出良好的军事素质和坚强的战斗作风。在全师指战员的努力和王文礼等老同志的言传身教下,空24师成为xx军区乃至全空军中战斗力最强的航空兵部队之一。在粉碎“四人帮”后的1978年3月,军委空军在24师召开了航空兵部队技术基础训练现场会,推广了24师抓训练的做法和经验。人们赞叹道,王文礼“一只鹰带出了一群鹰。”
最能衡量一个人或一支部队的素质的,莫过于突如其来的意外事件的考验了。1976年7月,王文礼正带领部队在唐山机场训练。28日凌晨,一场相当于若干颗原子弹爆炸威力的大地震在没有征兆的情况下突然降临。刹那间,天崩地裂,山摇地动。倒塌的房屋在瞬间就吞噬了成千上万人的生命。在这意想不到的紧急情况面前,王文礼临危不惧、处变不惊,体现了我军指挥员沉着冷静、刚毅果敢的意志品质。他从已经倾斜的房子里冲出,迅速查明情况,组织大家互救和自救。接着又下达了一道命令:“全体飞行员,只要胳膊、腿能动,一律上机场。” 王文礼副师长从容不迫、指挥若定的风度给了在场的空、地勤人员很大的鼓舞。当时唐山对外联系全部中断。从营区赶到机场后,王副师长首先采纳原场站调度室副主任李升堂的建议,打破常规,在气象恶劣、没有机场接收、未经上级批准的情况下越权动用并放飞了一架兄弟部队到唐山转场训练的运输机,破例安排这架飞机飞往北京直接向中央领导报告唐山震灾情况。接着他又精心谋划组织并亲自驾机,率领本部队的歼击机群冒雨紧急升空,以严整的编队飞离唐山,全部安全地降落在xx山下的xx机场。这次特殊情况下的紧急转场不仅保护了国家财产,使部队的战斗力未受损失,而且为即将到来的空中大救援腾出了机场和场站设施。更重要的是,使华北和首都地区的空防并没有因意外的天灾而出现片刻的“真空”和丝毫的漏洞、“管涌”。在这场没有炮火硝烟的战斗中,王文礼副师长率领空24师的指战员,又一次赢得了胜利和光荣。 岁月不饶人。1970年代末,因年龄已到歼击机飞行员的规定年限,王文礼接到了上级下达的停飞命令。“停飞!”这对于一个握惯了操纵杆、视飞行事业如生命的老飞行员,就像雄鹰突然失去了双翼,它意味着从此将要告别毕生相伴的战鹰和身边的白云蓝天。王文礼虽然无限留恋自己所钟爱的飞行事业,但他并没有因此消沉。他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部队建设上,以一个老战士的事业心和责任感对年轻一代进行“传、帮、带”。
1983年,王文礼离职休养。离休后,他继续关怀着部队和国家的建设。踏进他的家门,首先进入眼帘的是衣架上挂着的皮飞行服和飞行图囊,使人感到,主人还保持着部队生活的习惯,仿佛随时准备着装上阵,奔赴战场。在整洁、朴素的客厅的墙上,端端正正地挂着周恩来总理接见时的留影,这是王文礼永远难忘的幸福时刻,它鼓舞和鞭策着王文礼为人民的利益奋斗终生。一次,我们去看望他时,特意带去了精心制作的2074号米格-17ПФ飞机的实体模型。年过七旬的老英雄双手捧着2074的模型,眼里闪烁出激动的光彩,仿佛驰骋疆场的骑手又见到了分别多年的战马,仿佛又回到了那刀光剑影的当年。他虽然没说什么,但我们分明感受到他那炽热跳动着的心。我们和老英雄一起沉浸在战斗的豪情中,心潮逐浪,一种鹰击长空的凌云壮志油然而生。耳边不禁响起唐朝诗人刘禹锡的诗句: “马思边草拳毛动,雕盼青云睡眼开。”
1988年,这位18岁就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参军的老战士被授予中国人民解放军胜利功勋荣誉章。
1998年秋天,已从空军副司令员岗位上离休的林虎中将为记录人民空军国土防空的战史,总结我军在战斗中获得的经验,专程来唐山看望王文礼。两位老英雄促膝交谈,一见如故。他们在一起畅谈了四个多小时,共同回顾了35年前那难忘的“6.20空战”。事后,林虎将军写道:“听王文礼叙述当年那场危机四伏、惊心动魄、瞬息即逝、艰难紧张的战斗,我们的心情都很激动,好像又回到了那战斗频繁的峥嵘岁月中去了。……回北京途中,我心里很满足。真可谓不虚此行,到了晚年又结识了一位心地坦诚、勇敢无畏、视死如归的老实人,中国有这样一些人,什么事办不成呢?什么困难克服不了呢?”古人云,“英雄识英雄,惺惺惜惺惺”。林虎将军的话,是另一位老战士、老英雄对王文礼最中肯、最贴切的评价。
我们的对手往往惊诧,装备落后、文化不高的“共军”靠什么总能出人意料、屡屡获胜?似乎“共军”手中有着不可思议的秘密武器和用计算机也无法测算和模拟的战斗力函数。也许,在林虎将军的话中就蕴藏着让他们百思不得其解的“军事秘密”?
4.永远的机长
上世纪70年代初,还是“新兵蛋子”的我们被分到负责维护2074号飞机的机组。从前一段的部队史教育中,我们已知道2074上红星的来历和老英雄王文礼的事迹。能亲手维护这架功勋卓著的战鹰,我们倍感幸运和自豪。我们第一次参加飞行,就听老同志说,“今天晚上,王副师长亲自飞夜航。”下午,我们就来到外场,进行飞行前的检查和准备。白天的飞行结束后,夜航就要开始了。这是一个晴朗的北国冬夜。朔风刺骨,滴水成冰。天空,繁星闪烁。地上,五颜六色的跑道灯、标志灯装点着机场,利剑般的探照灯光时而划破漆黑的夜空,把一眼望不到头的跑道照得亮如白昼,远远望去,好像是一条通天的云梯。我们正在2074号飞机前紧张、忙碌地工作, 一个质朴的中年的“老飞”来到了面前。他身穿冬季飞行皮夹克,头戴飞行帽,脚登飞行靴,举手投足间显示出歼击机飞行员特有的英武和干练。他环绕2074号飞机一周,一丝不苟地按条令的要求对飞机进行检查。见到穿着不太合身的机务工作服的我们,他微笑着问:“是新来的同志吧?”话语里透着兄长般的和蔼与亲切,目光中充满了对地勤战士的信任和尊重,又蕴含着对年轻人的关怀和期盼。“是!机长!”我们挺胸敬礼。这个平易近人的老同志,就是王文礼副师长---我们仰慕已久的老英雄。身边依然北风呼啸,但我们觉得一股暖流在胸中涌动。王副师长跨进座舱,与塔台联络后,按下发动机启动按钮。飞机怒吼,大地颤动,好像战马在奋蹄嘶鸣。当轮挡撤去、电瓶车脱离后,机械师在飞机前方用手电发出“情况良好,可以滑出”的信号,我们按航空兵部队的规矩,整齐列队,目送机长驾驶战鹰徐徐滑出停机坪。2074驶上主跑道,疾驰,加速,接着机头轻轻抬起,如展翅的雄鹰,似脱弦的鸣镝,喷吐火舌、挟着雷电飞向夜空 。片刻,一阵涡轮的轰鸣在头顶响起。“王副师长通场了!”黑暗中传来一个老兵的声音。我们抬头仰望,只见2074闪烁着左红右绿的航行灯,像流星一样划过夜幕,溶进了河汉灿烂的星空。俗话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后来, 根据上级命令,王文礼副师长调离空24师,升任空x军副参谋长,挑起了更重的担子。随着时光的流逝,我们也渐渐由新兵变成了老兵,以后又陆续脱下了军装,退伍或转业回到家乡。然而,“夜空猎手”并没有忘记老部队,祖国和人民也不会忘记老英雄。1984年建国35周年,在举国同庆的大喜日子里,已经离职休养的老首长被特地请到首都北京参加观礼和阅兵。在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们又有幸见到了日夜思念的老首长。笔者当时问老英雄,“首长,还记得曾经维护2074号飞机的xx同志吗?” “当然记得,”老英雄爽朗地笑了, “你说的是特设分队的那个大个子北京兵。”时隔多年没有联系,老首长又身居领导岗位,他每天要接触多少人?要经历和处理多少大事小情?我们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敬爱的老首长竟然还能这样清楚地记着一个小字辈、一个最普通的士兵。大家心里都十分感动。我想,这也许就是老首长所保持的几十年如一日的英雄本色和他那富于感染力的人格魅力所在,这不也正是我们的人民军队“上下同欲”、所向披靡的内在原因?至此之后,年年我们都会抽空去空军唐山干休所,看望敬爱的老首长。每当见到我们,老首长抚今追昔、非常高兴,总要端出亲手栽种的水果,还和老伴一起热情地招待我们用餐。无论寒暑,他次次都亲自把我们送出自家院子的大门。一次我们去他家时,适逢干休所开会。一向组织纪律性很强的老首长亲自向所里请假说,我的老战友从远方看我来了! 近年来,老首长的糖尿病、心脏病日趋严重,但他依然乐观豁达、坦荡豪爽。他对我们问长问短,却从不把自己的事挂在心上。我们清楚地记得,最后见到老首长的那一次,他不顾自己的病体和年迈,非要亲自带我们去拜访住在另一处干休所的、在他任师领导时下属的独立大队的几个干部和飞行员。我们虽再三劝阻,他仍然放弃已习惯了的午休,上上下下好几层楼,带我们一一走访了这几位我们多年未见的同志和战友。
2003年,“非典”在神州大地上肆虐,北京成了非典的“重灾区”。我们破例没有赶往唐山看望老首长。万万不曾想到,一天,忽然传来老英雄王文礼去世的消息。我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电话中传来的却分明是首长老伴的泣不成声。真是失之交臂!追悔莫及!它给我们心中留下的是永久的遗憾、永远的痛!那天,我们又一次聚在一起,来到大汤山洞库。我们在 2074号飞机前列队肃立,注目行礼,用地勤战士的礼仪向敬爱的老首长致敬。“2074”上的五角星依然鲜红夺目,我们仿佛再一次目送老英雄展翅出征!
敬爱的老首长,在人生的航线上,您永远是我们可敬可亲的机长;是我们终身难忘的良师和楷模!您和千千万万的空军将士一起,用辉煌的战绩把对祖国的忠心和对人民的赤诚镌刻在960万平方公里的长空;您用毕生的心血和全部精力,铸造着共和国蓝天的钢铁长城。
敬爱的老首长,猎猎飘扬的军旗上,铭记着您的英名。您没有离开我们,您是祖国夜空中一颗永远闪亮的红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