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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日本逛古董市场
黄新原
每次赴日，得暇便逛古董市场。购物不多，观感不少。
日本古董收藏队伍庞大。每年七月，在悬于东京湾的东京国际展示场会有一次全国规模最大的古董展销。我先后去过两次，每次都惊异于何以有如此多的人聚集。展销分“和古董”和“洋古董”两个区，一眼望去，怕总有上千个展位，每个展位前都人头攒动。人群中有相当多的家庭妇女，这是一支不容忽视的购买队伍，她们钟情于古董首饰，并购买成套的漆器瓷器餐具。日本家庭以年代久远的餐具上桌待客为荣，并不以旧货为羞。
日本古董市场秩序良好。无论大型展销会还是一般摊贩，买卖双方，举指言谈平和，绝无喧哗。每个位前放一只烟缸，供买者用，但绝少有人在这种场合吸烟。场终人尽时，地上分外清洁。
古董卖家极讲信誉。一位朋友在网上以6万日元（近5000人民币）购得一尊佛像，寄到时发现3根手指折断，函告卖主后，立即回电致歉，并告可以退货，当朋友告之对佛像很喜欢，不想退货时，又电告能否以一个手指一万日元退款，最后退回三万日元。邮局也上门主动承担责任，并赔款致歉。在东乡神社见到一块金壳欧米茄表，要价不高，细看，一只小塑料袋中放着一根断了的发条，卖家解释，这表的发条是新换的，所以便宜。我买下此表已经两年，走时很准。
日本古董市场形式多样。在银座遇一古董店，并无卖家，只一女士看店。店内古董全部编号，买家中意哪件可申请从柜中取出细看，价格由这位女士电话与卖家联系协商。据日本古董商说，定期有行内展销，各种古董杂凑成份，以份论价，不能挑捡，古董商在此中要比眼力，比速度，也比运气。这种售卖形式在解放前我国古董行中也曾流行。
经古董商朋友介绍，曾参加过一次形式别样的展销会，名为“东美正札会。”该会每年夏、冬举行两次，每次为周六周日两天。参加的古董商只限于东京都，大阪府，名古屋和宫崎县地区。约有120家古董商参加，参展古董约万件。这里的规矩与中国迥异：首先，顾客均为参加古董展销的古董商的朋友；第二，不可还价；第三，顾客有中意之物，须经相识的古董商与卖家接洽，货款也须经相识古董商向所有者支付，该古董商居间取规定比例的收益。
在日本还有一种古董市场，即在大型百货商店中临时辟出场地，以数日为期组成市场。我曾去过东京著名的京王百货店的大催事场，就属此类。当时商家云集，场面富丽。古董商在这种“大雅之堂”均西装领带，古董行业特有的“风尘气”荡然无存。但因场地成本原因，物品价格极高。
日本古董商与中国不同，一般出价“谎”不大，“完品（无瑕疵）”最多有一成价钱可以商量，像国内拦腰砍一刀的情况在日本是要“伤人”的。前几年曾在每周一次的东京都都厅前的跳蚤市场上遇一个古董摊，见一紫檀瓶托，问价，摊主是位老者，开价仅300日元（合不到30元人民币），比国内价钱低出百倍。但我仍按国内习惯给出150日元。老人立刻面有愠色，说：一个日元也不能少。面对这样的“漏儿”我不敢再坚持，付钱后老人竟又找回100日元，并面露微笑。倒弄得我很不好意思。但古董商有时会主动降价，如在上述京王百货店我见到一件由日本著名根雕艺人应心制作的“姜太公钓鱼”，廖廖几刀，生动谐趣，极“钓”人的胃口。卖家一口咬定65万日元（约5万人民币）没商量。犹豫良久，未下决心。于是互留电话，以备再谈。两天后再去电话，已经降至40万（约3万人民币），终未成交。一月后有朋友再见此物，又降至30万（约2万5千人民币），惜此时我已经回国。日本有的店家还有一个经营特色，即可以刷卡并可分期付款。
一位专营中国“晋做”家具的古董商聊起“捡漏儿”，说在日本从瓷器中“捡漏儿”机会很少，但木器中还会遇到。果然是经验之谈。一次我和朋友在一个面积不小的店里意外发现一张做工精美、材质上乘的红木炕桌，一问价才要15000日元（约1200元人民币），这比国内要便宜十倍不止，我是无法携带，朋友便当仁不让，没有犹豫就买了下来。还有一次是在一家旧货店，看到一只大型红木梳妆台，品相完好，包浆饱满，气韵不俗，非平民所用之物。标价仅12万日元，合人民币还不到1万元，实在馋人，无耐除了用集装箱，谁也没有把这大家伙弄回国的本事，只能望而兴叹。
在日本，中国古董的存世量不少。但市场上见到的上品、精品不多，大型器物尤不多见，价格却不高。几年前在东京药师寺曾见一只光绪年的粉彩茶壶，器型瓷质画片均属中上品，开价1万日元。竟与国内几乎持平。相比之下韩国瓷价格要高很多。见一单色釉李朝瓷碗，直径仅20公分，要价竟在15万日元（约12000元人民币）。向一位相熟的古董商询问原因，他直言，日本人其实很喜欢中国瓷器，但现在假货实在太多，因此价格不能不受影响。
说到中国假货，目光所及实在不少。从漆皮箱盒，到假砚假墨，从“万历五彩”到“康熙官窑”，“天津片”假画、“河南造”假铜，样样俱全。可以说在北京潘家园、天津沈阳道、上海藏宝楼能看到的假货品种在日本都可以看到。不知是中国人带过来骗人的，还是日本人在中国受的骗。每一遇到，便觉心中不爽。在新宿附近进过一家古董家具店，老板夫人是澳门人，他们从广州进货。老板报怨，根本卖不动，因为假货太多。
总的感觉，日本古董的市场保有量要比中国丰富。想来道理很简单，战后日本经济的恢复与繁荣，使属于重要文化范畴的艺术品备受重视。又因战争破坏本土的时间和程度不长不深，所以艺术品的存世量并未减少，相反战争的掠夺倒使其增加。而且日本对自己的国民敞开世界，很多日本古董商经常到国外进货，我在东京的西荻漥到过一个专卖上世纪二三十年代老台灯的小店，里面的台灯一色都是“西洋货”，而且几乎全部标明出品年代。老板是位老太太，说她每年都要到巴黎进货。艺术品的市场循环要经过几代人生死聚散的良性吐纳才能形成。而如中国从“文革”后才形成的收藏队伍连一代“自然淘汰”都未经过，藏品尚在只吸不吐的状态，故谈不上艺术品在市场上的自然流动，也就造成了今天国内古董的“货源危机”。
 （新原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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