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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兵故事86 回国创业5 《软件风波》
刚刚听到这个小道消息时，我对此并没有太过理会。直觉告诉我，美国SIS安防软件遭到禁用的可能性几乎为零。首先，这是我们反复研究了近一年多的时间并完全吃透了的软件，同时也为此付出了不菲的成本。再有，项目推进到这个程度，再找其他的安防软件，重新消化吸收，无疑要大大延后整个项目的进度。另外，我在当初选择安防软件的时候，就已经做了大量的功课，国内当时这个行业几乎处于空白，根本不具备像样的专业化管理软件。再说了，当时几乎全国上下，各地方政府，甚至乃至国务院都在使用微软视窗（WINDOWS）系统和办公软件（OFFICE），这不都是美国的软件么？难道就这么一个普通公司，如此微不足道的一个安防软件，就至于如此大惊小怪？
事实上我还是把这个问题想得太过简单了，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谣言刚刚传出不久，公司的总经理王志刚就约我谈话：“马总，目前公司里关于报警软件有可能被弃用的传闻你听说了么？”“这个啊，我早听说了！”言语中我似乎对王的这个问题有些不以为然。“但领导听说了之后对此非常重视，准备明天就这个问题找你认真沟通一下，你最好有个思想准备。”
第二天一早刚上班，市局行政处的李保成处长就打来电话，约我下午二点去他办公室谈事儿。由于昨天王志刚提前给我打了招呼，所以我大概知道李处长要谈的内容。
下午去了市局大院，径直来到李的办公室。李处长此时正在和其他几位科长谈话，我怕不方便，就挥挥手站在门外等。秘书把我让到了对面的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下，给我泡了杯龙井茶，让我稍候片刻。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我一个人足足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李处长才处理完公务，招呼我来到他的办公室。
曾经听别人讲李处长也是部队里转业下来的，山西人，四方脸，小眼睛，中等身材。原本这是位相貌平平之人，但他那两道又黑又浓的眉毛却总能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李讲起话来语速很快，阴阳顿挫带着激情，口音里夹杂着浓重的山西口音，估计一般人听他说话可能稍微有点费劲，但我毕竟在山西当了几年兵，不仅能百分之百能听懂李的话，甚至心底里还稍稍涌出一丝温馨。
李处长分管的行政处相当于部队里的后勤部。公安局几万干警的工资福利、医疗住房、枪支器材、服装车辆等无一不是他来安排。他的角色基本是局领导的大管家和钱袋子。
沙发上坐定了之后，李处长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正题。果不其然他说的是美国SIS报警软件的事儿。“咱们未来的业务涉及到社会面上的盗窃抢劫等重大社情，所以说信息的保密特别重要。”我知道他这是在为后面的主题进行铺垫。
“这个我明白，”我想好好跟他解释，消除他这方面的顾虑。“软件的初次安装需要美国公司远程协助，一旦完成，和美方的远程数据连接就会被立即切断。不会出现数据库信息外泄的可能性。除此之外，所有在未来接触数据库核心数据的人都有不同的保密授权，敏感的信息可以加密保护起来，严禁他人查询。这样的处理方式可以确保警情信息的安全保密。”
“这个问题局里非常重视，领导建议还是尽量选用国产软件。”李说话的声音比刚才抬高了许多，听出来他话语中带着些不耐烦。“我在网络测试的初期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也在国内做过调研，但确实找不到稳定性好又可以立刻投入使用的报警软件。”我如实坦诚地跟他交换着看法。
“那就自己开发报警软件！”听李说到这，我才有所顿悟，原来前几日关于报警软件的流言并非空穴来风。 “您知道吧，全国现在几乎百分之百的公司和国家机构使用的办公软件也都是美国微软公司的啊，那为什么……”李没等我说完就截断了我的话。“这个问题没有商量，天津的自动报警网络必须使用国产软件！”和李处长的谈话就这样在几分钟非常不愉快的气氛中草草结束了。
事实上他找我来就是通知了我一个决定，或者说是告诉了我一个必须执行的命令。那就是无论如何不允许使用美国的报警软件，明摆着没有办法在国内找到类似的软件，实际上在这个问题上除了自己开发没有其他选项。这哪里是谈话，分明就是一个命令！
走出他的办公室我心情很糟，情绪也随着不愉快的谈话跌落到了谷底。就这样突然的一个行政决定，就这样一个听起来十分荒谬的长官意志，彻底打乱了我的安排，也彻底否定了我们前期为这个软件的消化付出的所有心血。
事实上自从决定回国拓展这个项目之后，我就为此做了大量的调研工作，通过大量的功课优选出了当时美国市场上正在使用的三大安防报警平台软件，经过反复比对和筛选，才最终确定了SIS。这个软件无论在价格、使用功能、界面的实用性以及未来扩展的潜力等方面都有非常不俗的表现。事实上它是美国加州硅谷的一个叫Security Information System 的公司花了几年的时间和投入了大量资金才研制成功的报警软件。由于这是个纯英语环境下的报警软件，直接拿过根本无法使用，毕竟未来各公安分局110的值机人员不可能都会英语，所以我还专门为此提前找了一个翻译公司给这个软件做了汉化。
为了认真研究这个软件的使用和安装，几个月来耗费了我们和外聘的技术团队不少的心血和时间，原本水到渠成的项目，就这样被这么一个无知透顶愚蠢至极的长官意志彻底搁浅了。
我带着十分沮丧的心情回到了新华路那座刚装修完毕的红砖小楼里。望着机房地板上摆放的刚从海关仓库提回来的那些报警接收机，我整个人几乎呆在那里。刚刷完涂料的房间里到处充斥弥漫着着刺鼻的甲醛的味道，原本对装修味道特别敏感的我，此时嗅觉似乎完全钝化了。就这样我一个人默默地坐在那里，一个小时前还是那么意气风发的我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和动力，不知道接下去路该怎么走。
沉思良久之后，我在万般无奈中做出了一个决定。其实面对现实我的选项并不多，眼下只有一条可以选择而且必须选择的路，既然美国的软件不让用，当时国内又没有大型的联网报警平台软件，唯一的解决方案只能是李大处长给我指的这条明路 - 自主开发！
自主开发？谈何容易啊！联想到几个月来消化吸收SIS报警软件时付出的心血，眼下不仅这些努力都要付之东流，而且还要承担软件开发的风险和代价。您想啊，单单学习应用这个软件都走了那么多弯路，花了那么多时间，更别提自主开发了？我简直不赶往下想！
当时的局面现在想起来有点像一幅面对危局的画面：我彷佛是画中人，我身后是一只张牙舞爪的猛虎，我的左右两侧则是万丈悬崖，要么我回头拼命，要么我拼命先前。和猛虎拼命？我身单力薄，没有生路。前思后想之后，我清醒了许多，既然目前公安局已经基本“枪毙”了美国的报警软件，对我来说唯一的出路只能是国内开发！别管前面的路上埋了多少雷，发昏当不了死，事到如今只能前行。
当时国内只有深圳一家叫崇文的公司开发了一款报警软件，但那是一款纯粹单机版的软件，没有办法支持我们这种互联互通成网成片的接处警模式。况且崇文的软件当时并不完全兼容所有的国际报警格式代码。
当时一位在这方面懂行的朋友向我介绍说天津大学有位姓赵的博士生导师是本地开发软件的顶尖人才，他平日里在天大自动化信息专业任教，其他时间带领他的研究生团队为企业研发自动化控制和电子信息工程软件。
知道这个消息后，我立刻带着孙锴去了天津大学的电子系，据系里领导介绍，赵教授是留美回来的精英，每年承接不少国家重点实验室的科研项目，只是不知道他除了教学和科研任务之外，是否还有空余的时间接这个项目。
和赵教授见了面，我简单叙述了我们目前的需求，现场还用带去的SIS软件光盘做了模拟演示。赵教授刚看了几个页面就让助手把光盘退了出来。“这个软件基本结构不复杂，但如果做研发的话时间太长，而且费用比较高，根据您介绍的情况，恐怕时间和费用方面你们都承受不了。你们不是有这个现成的软件么，干嘛还必须重新开发呢？”赵老师有些困惑地问。“这是个美国的软件，我们这个业务涉及公安方面的敏感信息，局里让我们自主开发替代软件。”
“是否功能和结构跟这个差不多就行？”“对！其实一模一样都行！只要最终这个软件被权威机构确定为国产就万事大吉了。”“这个活儿我们能接！但为了加快速度和降低费用，我们可以将这个软件分解，再按新的结构恢复原有的功能，这样做省去了我们研发的时间，也为你们节约了费。”赵教授似乎说的很诚恳。
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尽快经过天津大学将这个美国产的软件换上“中国制造”的合法标签，功能完全一样就行。于是双方敲定了最终的研发时间和费用。时间定为三个月，费用为二十万元人民币。付款方式确定为分二次支付，收款十万，余款在软件通过权威机构鉴定完成后支付。
其实这个所谓的软件开发其实就是仿制或者“山寨”美国的软件。花这么多钱弄这么一个山寨版软件确实不是我的初衷。但这在当时是个“武大郎服毒”的死签，明知是个当我也必须上，容不得讨价还价，只盼着早点把国产软件弄出来，把项目继续推进下去，把报警网络平台搭起来。
第二天我急匆匆来到天大电子系和赵教授签署了合作开发报警软件的协议，鲜红的合同章盖上之后，首款十万元也如约划到了天津大学电子系的账户上。由于开发报警软件属于“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所以软件开发的费用也只好由我自己掏了腰包。
依照合同规定，赵教授的软件开发流程共有三个时间节点，每到一个阶段，我们都要去天大赵教授那里检查研发进度，期间如果我没有什么事情，我也会经常顺路到赵教授的工作室转转。看有哪些具体的问题需要协商解决。但我每次过去“探视”似乎软件的研发都没有什么进展。
两个多月过去了，赵教授终于通知我弄完了一个测试版的软件，我曾经过来看了看搞出来的界面，与SIS原版软件像比较几乎如同一对孪生兄弟。甚至连版式，字形字号，颜色都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这个测试版在运行过程中不是服务器死机就是软件运行中出错。
看着这个进度我像被放进了烤箱一样难熬，三个月的时间就这样耗完了，每日如坐针毡的我终于在合同期满的日子接到了赵教授的书面通知，通知说他的团队经过反复测试终于完成了这个网络版报警软件的研发。经过服务器模拟运行，各项数据和指标符合原SIS软件的规范和要求。网络上挂接的几个模拟运行环境的工作站工作正常，警情的分配与传输均符合使用求。
看到这一纸通知，我终于松了一口气，我知道这并不是最终的结果，因为按双方的合同约定，软件研发最后阶段，我方需要聘请公安部科技司和技术防范研究所的专家过来给这个软件做官方鉴定，倘若过了专家审核这一关，这个安防软件才真正获得了行业入门的正式许可，那样的话我们也可以立即着手恢复已经停摆多日的项目。但倘若审查不通过呢？我确实不敢接着往下想了，此时命运又被放到了一个未知的十字路口，唯一能做的只有心里默默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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